作者:佚名 来源于:世界儿童文学网
有一次,宁国府花园里梅花盛开,尤氏请贾母、邢夫人和王夫人前来赏花。家宴之后,因宝玉倦怠想睡午觉,于是秦可卿带着宝玉和嬷嬷、丫头们到她房中。在秦可卿房中,宝玉很快睡着了,而且还在梦中游历了太虚幻境。
在太虚幻境里,宝玉见到警幻仙姑,并在仙姑的带领下,翻阅了幻境里薄命司金陵十二钗正册和副册等册子。看完册子,宝玉游历了幻境的宫殿,见到了警幻仙子的几位姐妹,闻了群芳髓香、品了千红一窟茶、尝了万艳同悲酒、听了新制的《红楼梦》曲,最后,还与警幻仙子的妹妹兼美成亲,原文如下:
吾不忍君独为我闺阁增光,见弃于世道,故特引前来,醉以灵酒,沁以仙茗,警以妙曲,再将吾妹一人,乳名兼美,字可卿者,许配与汝。今夕良时,即可成姻。不过令汝领略此仙闺幻境之风光尚然如此,何况尘境之情哉!而今以后,万万解释,改悟前情,留意于孔孟之间,委身于经济之道。”说毕,便秘授以云雨之事。于是推宝玉入房,将门掩上自去。那宝玉恍恍惚惚,依警幻所嘱之言,未免有儿女之事,难以尽述。至次日便柔情缱绻,软语温存,与可卿难解难分。
那时,宝玉年纪还小,警幻仙子身为仙姑,而且刚刚她还在路上碰到宝玉的先祖宁国公和荣国公,为什么还要带少年贾宝玉经验男女之事?这不是在误人子弟吗?最初我读《红楼梦》在读到这一段时,也有这样的困惑。
事实是,警幻仙子这么做不仅不逾矩,而且有其合理性,曹公设置这样的情节,于《红楼梦》书内书外,都有原因。
一、警幻仙子让宝玉提早感受男女之事,是宝玉先祖宁荣二公本意
在第二十三回,宝黛共读《西厢记》时,宝玉也才不过十二三岁,虽说《红楼梦》里人物的年龄本来就是一条乱线,但第五回里,宝玉的年龄也不会大过十三岁。这个年龄,在古人眼里也快到了婚嫁的年龄了,经历男女之事,不足为奇。只不过是在今人口中,这个年龄正是叛逆的、最易出问题的青春期。
家中有小孩的父母,应该知道青春期的孩子或敏感脆弱、或叛逆顽固、或不可理解、或难以沟通、或不爱学习,总之就是容易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,更何况现今青少年犯罪的新闻案件频发,可知是其父母在教育方面出了问题。
说回《红楼梦》,当天,警幻仙子在去往荣国府接绛珠仙子的路上,偶遇宁荣二公之灵,两位国公爷深嘱警幻以情欲声色警醒宝玉,走入正路,原文如下:
警幻忙携住宝玉的手,向众姊妹笑道:“你等不知原委。今日原欲往荣府去接绛珠,适从宁府经过,偶遇宁荣二公之灵,嘱吾云:‘吾家自国朝定鼎以来,功名奕世,富贵传流,虽历百年,奈运终数尽,不可挽回。子孙虽多,竟无一个可以继业者。惟嫡孙宝玉一人,秉性乖张,生情怪谲,虽聪明灵慧,略可望成,无奈吾家运数合终,恐无人规引入正。幸仙姑偶来,万望先以情欲声色等事警其痴顽,或能使彼跳出迷人圈子,然后入于正路,亦吾弟兄之幸矣。’如此嘱吾,故发慈心,引彼至此。先以彼家上中下三等女子之终身册籍,令彼熟顽,尚未觉悟;故引彼再至此处,令其再历饮馔声色之幻,或冀将来一悟,亦未可知也。”说毕,携了宝玉入室。
宁荣二公之灵,眼看下面子孙无一个可以继承家业:贾敬倒是考了进士,却既不读书做官,也不好好教子,只跑到庙里和道士一起炼丹;贾珍身为族长,把个宁国府翻了过来也无人敢管;贾蓉年纪轻轻一肚子坏水,最擅长挑唆生事,自己好跟着“沾光”;贾赦头发胡子花白,屋里却左一个小老婆右一个小老婆放着,既不怕耽误人家还不知足;贾琏为人虽然正派,却只在世路上好言谈机变,跟着叔叔婶子料理家务,文又不文,武又不武的,还隔三差五就想着把家下人的媳妇拉上床;贾政倒是在当官,却丝毫不见仕途上有何起色。
从胡作非为不像话的贾敬、贾珍、贾蓉、贾赦、贾琏等到勤奋踏实却迂腐平庸的贾政,再到贾宝玉,二公觉得唯有宝玉略可寄望,只是担心无人引导宝玉步入正途,所以才嘱托警幻仙子以男女情欲、声色犬马警醒宝玉,引导他认识仙境也不过如此,何况世间情欲声色呢?如此一来,见识了仙境那最好的风光,要放下凡间的情欲也就容易了。
在宁荣二公看来,他们不仅希望宝玉不要成为又一个“皮肤滥淫”的蠢物,还希望他能走入正途。何为正途?二公知道家族“功名奕世,富贵传流,虽历百年,奈运终数尽,不可挽回。子孙虽多,竟无一个可以继业者”,却仍希望宝玉能入于正路,“跳出迷人圈子”,走上科举正路,成就一点事业。古往今来,这也是许多为人父母者对子女的最大期待。
二、宝玉天分中有一段痴情,在闺中是良友,在世道不被理解
警幻仙子之所以将妹妹许配给贾宝玉,是因为宝玉“天分中生成一段痴情”,他虽好淫,却不同于“皮肤滥淫之蠢物”。
警幻道:“非也。淫虽一理,意则有别。如世之好淫者,不过悦容貌,喜歌舞,调笑无厌,云雨无时,恨不能尽天下之美女供我片时之趣兴,此皆皮肤滥淫之蠢物耳。如尔,则天分中生成一段痴情,吾辈推之为‘意淫’。‘意淫’二字,惟心会而不可口传,可神通而不可语达。汝今独得此二字,在闺阁中固可为良友,然于世道中未免迂阔怪诡,百口嘲谤,万目睚眦。今既遇令祖宁荣二公,剖腹深嘱,吾不忍君独为我闺阁增光,见弃于世道,故特引前来,醉以灵酒,沁以仙茗,警以妙曲,再将吾妹一人,乳名兼美,字可卿者,许配与汝。今夕良时,即可成姻……”
何为“皮肤滥淫之蠢物”?参考贾赦、贾珍、贾琏、贾蓉等人,即可理解。他们对于美色的喜好,是一种粗浅的欲望追求,对女子音容相貌的追求,既无止境,也不加珍惜,他们搜罗美艳女子,括于囊中,只不过是为了满足一己私欲而已。
宝玉则不同,他对女子的喜欢,并非只为占有、满足自己的欲望。他喜欢她们,但足够尊重她们,绝不侵犯、伤害他们。只是宝玉那些爱吃女孩嘴上胭脂等习惯,以及他对女子的喜欢极易被人误会,造成警幻所说的“于世道中未免迂阔怪诡,百口嘲谤,万目睚眦”的情况,正如灯姑娘说的“成日家听见你风月场中惯作工夫的”,可见外人对宝玉都有不少误解。
正因宝玉只是意淫而非滥淫,也为防止他被世人误解,警幻仙子及宁荣二公才放心让他过早经历儿女之事。如果宝玉只是像贾琏、贾蓉那样滥淫,他们断然不会这样做。
三、警醒世人,认清迷津,不沉溺于欲望
太虚幻境不同于尘世,而尘世也可看作一场幻境。幻境的存在是为警醒世人不要沉溺于虚幻的欲望中,所以才有了“警幻仙子”这个称号。
对于年轻人而言,过于沉溺于欲望,就离迷津不远了,入了迷津,即是万劫不复。且看原文:
(警幻)说毕,便秘授以云雨之事。于是推宝玉入房,将门掩上自去。那宝玉恍恍惚惚,依警幻所嘱之言,未免有儿女之事,难以尽述。至次日便柔情缱绻,软语温存,与可卿难解难分。二人因携手出去游顽,忽至一个所在,但见荆榛遍地,狼虎同群,迎面一道黑溪阻路,并无桥梁可通。
正在犹豫之间,忽见警幻从后追来,告道:“快休前进,作速回头要紧。”宝玉忙止步问道:“此系何处?”警幻道:“此即迷津也。深有万丈,遥亘千里,中无舟楫可通。只有一个木筏,乃木居士掌柁,灰侍者撑篙,不受金银之谢,但遇有缘者渡之。尔今偶游至此,设如堕落其中,则深负我从前一番以情悟道,守理衷情之言。”话犹未了,只听迷津内水响如雷,竟有许多夜叉海鬼将宝玉拖将下去。吓的宝玉汗下如雨,一面失声喊叫:“可卿救我!”
警幻仙子向宝玉秘授云雨之事,宝玉在幻境里才有了第一次尝试。次日,他与可卿“柔情缱绻,软语温存,难解难分”,已有沉溺情欲的征兆,如果他继续耽于儿女私情,离堕落迷津就只有一步之遥了。
迷津的可怕,在于它有万丈之深、千里之远,还没有舟楫可通向外界,只有一张由木居士掌舵、灰侍者撑篙的木筏可通。一曰居士,一曰侍者,均是僧众之人,二人名字可引申理解为“槁木死灰”,这里不仅不接收任何金银酬谢,还只渡有缘人,也就是进去了再难出来,而且里面还有许多夜叉海鬼,这样一个所在,等同于地狱了,能不可怕吗?
如果说前述两个原因是基于《红楼梦》书内情节的缘故,那么这个原因,则不仅是基于书中的故事情节,还基于警世的目的。
迷津的存在,意在提醒宝玉不要过分沉溺于儿女之事,欲望和堕落之间,只有一尺之遥。世间欲望很多,六欲即是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意所对应的视觉、听觉、嗅觉、味觉、触觉、意欲这六种生理需求或愿望。《大智度论》认为六欲是指色欲、形貌欲、威仪姿态欲、言语音声欲、细滑欲、人相欲,把“六欲”定位于俗人对异性的六种欲望,也就是现代人所说的“情欲”。
现在社会物欲横流,物欲也成了一种新的欲望。当今不少年轻人过着挥金如土、入不敷出的生活,网络借贷的便捷,让许多人背上沉沉负债,被各种昂贵的电子产品、各种限量版和奢侈品等驱使着。物欲虽不同于情欲,总归同为欲望,如不能悔改克制,终究也会堕入迷津。
警幻道:“……今既遇令祖宁荣二公,剖腹深嘱,吾不忍君独为我闺阁增光,见弃于世道,故特引前来,醉以灵酒,沁以仙茗,警以妙曲,再将吾妹一人,乳名兼美,字可卿者,许配与汝。今夕良时,即可成姻。不过令汝领略此仙闺幻境之风光尚然如此,何况尘境之情哉!而今以后,万万解释,改悟前情,留意于孔孟之间,委身于经济之道。”说毕,便秘授以云雨之事。
警幻仙子将妹妹可卿许配给宝玉,秘授宝玉云雨之事,让宝玉提前感受男女之事。
人都有好奇心,每个人从刚生下来到长大成人,都会经历一个过程,就像一张白纸被涂满颜色一样。在这个过程中,性教育是不可避免会经历的一个环节。好奇和恐惧这两种心理,源于对一件事情的无知。当看清了这件事情的本质、来龙去脉之后,这两种心理也就会消失。这正是警幻仙姑所说的,如果感受到“仙闺幻境之风光”和男女之事尚且不过如此,就能有所醒悟、释然改悔,这样才能留心孔孟学说,投身经济之道,走上科举之路。这正像我们对于美食,心心念念想着吃一样东西,真正吃完之后,就不会再迷恋,这时候,就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。
参考警幻仙姑的做法,也许为人父母者多少能有所启发,知道怎样处理和看待孩子的性教育问题。而这些,正是曹雪芹写作这一章节的目的吧!综上,即是曹公安排宝玉经历云雨之事的原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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